间歇性挖坑,习惯性爬墙
不要问我到底混哪个圈的我也不知道

【理正理】天起凉风(9)

感觉我努力一下说不定三月能写完,虽然这文已经拖了一年半了……咳


---


那一天本是我的轮休日,当班的是我的同事艾米丽。事后据艾米丽描述,那天本来一切如常,唯一称得上有点异常的是中田先生的晚间血压监测结果比平时略低,尽管可以用体位性低血压来解释,但她仍然加强了警惕。以至于谁也没有想到,出事的居然会是克莱蒙特先生。

事实证明,即使再精细完善的适老化设施,也只能将意外发生的概率降到无限低,而不能直接将其抹消为零:那天晚上,克莱蒙特先生在盥洗室里摔了一跤。

后来艾米丽无数次地将之归咎于自己的失职并自责不已,但克莱蒙特先生和中田先生并没有责备她,第一时间赶到的伯爵兄弟也没有。毕竟,她已经做了最好的应急处理,而且当她高度关注中田先生的身体状况时,实在很难苛求她再寸步不离地跟着克莱蒙特先生。当我急匆匆地赶到,克莱蒙特先生已经被妥善地安置在了床上,伯爵兄弟在和埃文斯医生沟通着什么,他们最年轻的那个学生惶恐不安地在门口徘徊。坐在床头的中田先生像一针定心剂,让笼罩在不安情绪下的我们不至于完全乱了方寸。

虽然事后的检查告诉我们,这一事故并没有引发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埃文斯医生依旧开出了尽量静养的医嘱,毕竟,老年人摔倒的预后不容轻视。

“我那时只是走神了,并没有生病,”检查结束后,克莱蒙特先生躺在床上,尽力使围绕在他身边的家人们相信,他确实没有大碍,现在听从医嘱入则卧床出则轮椅只是出于对那位好医生的尊重,“所以也没有必要兴师动众,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大家吧,”中田先生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至少我是不觉得帕维尔瞒得住加比。瞒不住加比,也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还没超过四十八小时,风尘仆仆的席尔瓦女士出现在了门口。考虑到她生活在地球的另一侧,这份行动力实在是令人惊叹。她的到来,让一向由温馨宁静占气氛主导的小别墅忽然热闹了起来,我的雇主很开心,我却有了新的麻烦。

我指的并非护士的本职工作,而是克莱蒙特先生私下托付给我的任务。

那是在克莱蒙特先生因摔倒而被迫卧床的第二天午后,席尔瓦女士还没有抵达的时候。中田先生每周要做一次推拿,因为距离疗养中心不远,天气好的时候,他一般都是自己慢慢散步走过去,而不是叫医师上门。本来他想留下陪克莱蒙特先生,但因为伴侣的坚持,他还是由艾米丽陪着去了,于是小别墅里暂时就只剩我和克莱蒙特先生两个人。

这天上午我就已经发现克莱蒙特先生比平常更加安静,虽然平日的他也不是多话的人,但这一天却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在这个只有我和他面对面的空当里,他的视线像是越过我凝视着虚空中的某处,当我以为他陷入了某种思考中,或是在回忆什么,他忽然了开口:

“南希,请你对我说实话,埃文斯医生是否对我隐瞒了我的病情?”

我立刻保证,没有,绝对没有。这不是谎言,因为埃文斯医生的原话是“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当然,这话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听了我的保证,克莱蒙特先生看起来并不惊讶,他垂下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指尖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又放弃了。

“南希,”最终,他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也许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我确实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我的雇主已经迈入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已经没事了,”我用一切如常的语气说,甚至还开了个小玩笑,“埃文斯医生都说了只要静养就可以,反正您平时也不出门。”

“我不是……”他顿了顿,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你知道摔倒那一刻,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我老老实实地说,我猜不出来。

“我已经快要九十岁了,即使不敢说这一生每一件事都做到了尽善尽美,但至少也可以说,就算现在就死去,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克莱蒙特先生抬起头望向窗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不想与人对上视线,“但摔倒那一刻我忽然在想,要是我就这样走了,正义怎么办呢?”

他仿佛自嘲地笑了笑,没管我的反应,继续说下去:“我小时候曾经想过,要死在我爱的人前头,这样我就不必忍受没有那个人的世界了。现在我的想法可能真的要实现了,我却只感到害怕,我舍不得把他独自留在这世上。明明我从来都在庆幸自己更为年长,能够为他提供必要的帮助和经验,可我现在倒希望,是他比我年长就好了,这样或许就是我来承担失去爱人的痛苦,而不是他。”

我心惊肉跳地注视着他,只觉得那副印象中如参天大树般挺拔的肩背忽然不堪重负似的坍塌了下去。

也许此刻最应该倾听这些话语的人不是我,而是中田先生,但我更明白,正因如此,克莱蒙特先生才不会在他面前就此随意开口。想到这里,我弯下腰,轻轻地把老人枯瘦的手掌合拢在我的掌心,小声说:

“当心我给中田先生告状哦?他要扣掉您今天的布丁的话,我可不会帮着说情的。”

“那也太残忍了吧。”

“有效就行,不是吗?”

“唉,我给你开工资,难道是为了让你帮忙克扣我的布丁?”

“就算您要把我下个月工资全扣光我也是这么说。”我握紧他的手晃了晃,“上午您不是还和中田先生打赌席尔瓦女士什么时候到吗,我想即使她来了也一定和我一个说法。”

克莱蒙特先生看起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示意我他想休息一会儿,这段谈话就没有再继续下去。到了晚间,他忽然说自己头晕,埃文斯医生闻讯赶来,也没能检查出什么问题。考虑到存在难以检测出的脑外伤的可能性,他给克莱蒙特先生开了高压氧舱治疗,以防万一。在疗养中心等候高压氧舱准备就绪的空隙里,克莱蒙特先生忽然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低头。我以为他要嘱托我什么事情,却听到他问我:

“南希,你能否去帮我找一些信纸和笔?”

“……什么?”

我不是不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但我已经太久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它们了,难免一时反应不过来。

“信纸和笔,”克莱蒙特先生重复道,“我想给他留一些信。”

我睁大了双眼,忽然明白过来了。

“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压低嗓音抱怨道,“中田先生和您其他的家人们,还有我和艾米丽,可都是很为您担心的——”

克莱蒙特先生再三道歉,发誓他一开始是真的头晕,绝非为了做这些事而假装。至于写信这件事,是他下午就在想的,只不过眼下才想到可以利用高压氧舱治疗的时间来做。鉴于这些信的用途显而易见,所以我自然也不必问为什么这件事要瞒着中田先生。

虽然我同时也很怀疑,到底能瞒多久。

写信,作为一种人与人之间交流信息、沟通感情的方式,即使在我父母那一代人里,也已经只有怀旧的复古爱好者才会采用了。但对于克莱蒙特先生他们,似乎仍是熟悉的手段。从前闲聊的时候,他们说起过年轻时的经历,有一段时间他们经常会分开各自跑业务,即时的电话与讯息联络自不可少,但每到一处,他们也都会写信寄给对方。见闻、心情、乃至一时的胡思乱想,什么都可以,也不拘长短,等离开当地之前寄出。考虑到世界各地邮政服务水平,时常会人已经相聚许久、信还没寄到,寄丢了的情况也不在少数。但等收到信之后再一起拆开,聊起“那个时候原来还发生过这种事啊”,也是一种独特的乐趣。

在我而言,其实我很乐意克莱蒙特先生能找到点事情做,至少这样可以暂时分散他那不算毫无道理的忧虑。尽管这意味着我的任务变多了。想找到纸笔,还颇费了点工夫。这个社会早就进入了无纸化时代,就连我们工作中需要进行的一切记录与查询工作,也都是通过个人终端在云端进行。而且,我更担心克莱蒙特先生的精力,因此我试探着向他提议,能否使用语音输入,然后由AI分析他的笔迹,自动将输入内容生成手写版,再打印出来,结果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

比起寻找纸笔,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应付。比如,是继续声称自己头晕来换可以借治疗独处的时间,还是索性拉埃文斯医生当同伙。又比如,等席尔瓦女士到来,伯爵兄弟也投来关注,还有多大可能可以偷偷地进行这件事。

但最重要的还是,想瞒过中田先生,实在太难了。


tbc


其实写信这个情节,是当年补完京紫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以及写这文前面几节的时候我没多想,随手写了个理疗做理由。写这更的时候问了下学医的朋友,改成了高压氧舱,不过对情节没什么影响所以前文我也不改了,就给大家说一下【。

评论 ( 5 )
热度 ( 21 )

© 晓汲清湘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