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挖坑,习惯性爬墙
不要问我到底混哪个圈的我也不知道

忽然想起我舅舅。

舅舅死了已经十几年了。几年前我去乡下二姨家看外公外婆,表姐和表妹找出来一张合影,让我认舅舅是哪一个。那是舅舅念书时的班级合影,我茫然地看了半天,说我认不出。她们非要我认,我只好随意一指。

结果当然是指错了。

她们指给我看了舅舅到底是哪一个,但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不记得那张脸的模样。那天我们似乎被大人责骂了,因为我们翻出了那张照片,而舅舅对外婆来说是不能提的伤疤。

外婆有五个孩子,舅舅是最小的那个。我妈是老大,舅舅小了她十几岁。我妈是姐弟五人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成了“城里人”的,三个姨妈或在县城或在乡镇,都是工人,舅舅那时在城里念书,或许是技校,或许是大专。那时我还在上幼儿园,幼儿园离我家有点远,外婆一方面为了帮我爸妈照顾我,一方面为了照顾舅舅,进城租了一间房子住下。

那间房子离我的幼儿园很近,有时候会是舅舅去接我,把我带到外婆租的房子里。舅舅会给我买糖,他牵着我一路走回去,我总是蹦蹦跳跳的,很开心。租的房子很小,现在想来,应该是很有年头的老房子,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天井,我经常在天井里玩一些自娱自乐的游戏,或是盯着木头钉成的楼梯发呆。

我有时候晚上不回家,就在这里跟着外婆睡。外婆烧了鱼,会小心地把刺剔出来,把满满一碗鱼肉分给我和舅舅。小孩子觉多,遇上舅舅从学校回来晚了,我总是早早地躺下,听着外面天井里的脚步声,听见一个就问一句,是舅舅吗?外婆一遍一遍耐心地告诉我,不是。等舅舅真的回来了,外婆总是能第一个听出来。

我有没有问过外婆她是怎么分辨出舅舅的脚步声的呢?记不清了。直到后来我长大了,能够轻易地分辨出楼道里我爸妈的脚步声。

有一回我晚上不肯睡,一定要等舅舅回来,结果自然是没能撑住,先睡着了。醒的时候舅舅已经回来了,在和外婆说话。记不得是半夜惊醒还是已经第二天早上了,但记得自己当时很开心,也很安心。

后来有一天,我被带到了乡下外婆的家。

那天应该并不冷,我恍惚记得自己的行动十分轻盈,并不像裹着厚衣服的样子,而阳光十分灿烂。外婆躺在床上哭,不肯起来,屋内屋外有许多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大人在走动和交谈。

那时的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去问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给我一个解答。他们像是在忙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谁也顾不上我们表姐妹三个。再然后我们都上了车,去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换了地方依然没有人顾得上我们,我感到十分无聊,听着广播里放的音乐,对跟我同岁的表姐说,我们来跟着音乐跳舞吧。

等许多年之后再把这段回忆从脑海深处拾起,我才意识到,当时大人们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管我们,以及我们后来去的是什么地方。然而在当时,我和表姐,两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只知道跟着火葬场里播放的哀乐瞎跳,就用这种方式送别了一位本不该在此时离开我们的亲人。

等我长大一点,我才从父母的只言片语里摸索到了一些关于造成舅舅的死亡的那场意外的信息。但,也就仅止于此了。我爸对此并不上心,要他去记那些事有些强人所难,而无论是我妈,三个姨妈,还是外婆,我都无法去向她们追问关于亲人死亡的细节。

再后来,外婆家的村子因为要建铁路而拆迁了,外公外婆搬到了二姨家。几年前路过当初外婆在城里租的房子,发现那块地方已经无人居住,现在大概也已经拆了。

如果真的有转世轮回一说,舅舅如今也已经上高中了吧。

可惜那个会给我买糖的小伙子,我如今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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