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挖坑,习惯性爬墙
不要问我到底混哪个圈的我也不知道

【古剑一】参商(cp:襄墨阳x姜离)

【一】

姜离初遇襄墨阳是在江南,烟雨三月。

这是那种世人能够想象的最唯美也最俗套的相遇,戏文里唱的才子佳人,惊鸿一面,大抵如此。

可惜这初遇不过占了个戏文里俗套的壳子。

那一日,空中飘着濛濛的雨丝,杨柳返青,桃花始艳。她背着药囊撑伞行过小桥,走至最高处,忽有一阵风来。

蓝绸伞本来靠在肩头,并未着意握紧,一不留神,竟然从手中松脱,被风吹落桥下。

她慌忙奔至桥边,扶着桥栏探身望下去,正看见桥下一艘小船悠然划出,船上的人恰好接住了她的伞。仰头寻找失主,正对上她的目光,那人便微微一笑:“这伞是你的?”

春天的雨飘进脖子里凉丝丝的,她缩了缩脖子,急切地伸出手:“是我的,还给我好吗?”

他打量了一番船上到桥面的距离,又掂量了她几眼,指了指岸边。

小船靠岸。她跑下桥头,匆匆道了谢,伸手接回自己的伞,收到一半却收不动了。她诧异地扬起眉毛看向对方:“这位公子?”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姜离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双清浅明亮的桃花眼,和其中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垂眸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紫竹骨的折扇悠然敲在掌心:“原来是你。”

姜离愕然道:“你认识我?”

他答非所问:“姑娘下次可要小心些,掉了伞还不打紧,若是荷包手帕之类掉了叫人接着,怕不叫人以为是要私定终身?”

她变了脸色,扭头欲走。耳边衣袍掠风,她眼前一花,那人不知怎的,竟已从她背后的船上移动到了她的面前。

折扇哗啦一声打开,素白的伞面一如他一袭白衣,未作修饰。他摇了摇扇子,道:“如此步履匆匆,可是要去医馆坐诊?”

怎么,这是打算砸自己的场子吗……她略微挺直了脊背,昂起头答道:“不错,有何指教?”

“昨日医馆中有位夜梦盗汗的病人,姑娘给他开了一剂生脉饮,道是那人气阴两虚,开此方以益气养阴,固表止汗,我记得不错吧?”

姜离皱眉:“不错,然后呢?”

“姑娘只见表象,却不知那人其实是魇魅缠身,才有此症状,”他挑起眉毛,略微倾身,压低了嗓音,“在下好心提点,你若不想那人误了性命,还是快去提醒他寻个法师来祛邪要紧。”

“无稽之谈,”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避开这略显压迫的姿势,“这些怪力乱神,有何可道?”

于是他往旁让开,语气里带了讥讽:“可惜,姑娘如此聪慧,却太过自负。你的医术就是再好,有时也是派不上用场的。”

她冷冷道:“就是再派不上用场,也不劳阁下费心。”

她走得很快,因为听见那人的笑声追上来,也不知究竟在笑些什么。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她这样想着。

 

 

【二】

其实没有想过会再见面。

在琴川逗留了数日,姜离决定继续北上游历。她背着药囊翻过虞山,途中看见有人颓然半卧于道旁树下,白衣上染了大片血迹。

医者的本能让她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上前查看,却发现正是那接住了她的伞的青年。

她站在原地呆了片刻,心里讨厌这家伙言行轻薄,几乎想扔下他在这里不管,然而踌躇许久,却还是打开药囊,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离开琴川之前,她有些心虚地去了那病人家附近探查,却见那病人已豁然痊愈。一问方知,他拿了药回来的次日,城外方家的老爷路过,道是他家中有妖邪作祟,正是病因所在。家人大惊,求其谋划,方老爷作法之后,病症即愈。

确然是自己错了,姜离也不好再怪别人说话不客气。

他的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外并无大碍。姜离往上头涂抹着伤药,也许下手不小心重了一点,他呻吟了一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流露出一丝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她皱着眉头对付那道伤,“别说话,你血流得很多。”

他就真的不说话了,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等她缠完绷带,才轻声道:“在下襄墨阳,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不知姑娘的名字。”

她沉默了片刻:“我叫姜离。”

姜离。襄墨阳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心忽然没来由地一跳。他想这不是个好名字,离者,别也,离别离别,是不祥之意,怎么会有人以此为名。

耳边听得她问:“你是法师?”

襄墨阳蹙眉道:“我几时说过我是……”话至此处突然顿住,握拳搁在唇边轻咳一声,“会少许法术而已。”

她有些不快:“那你自己去为人驱邪好了,为何来与我说道不休。”

他想了想,说:“因为我不缺钱花啊。”

“你……”姜离噎住了,气道,“真是活该你被人砍伤在半路。”说到此处,才想起来问:“你会法术,为什么还会受伤?”

他耸了耸肩,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路遇小毛贼,我把他打跑了,自己不小心受了点伤。”

胡扯。姜离想着那伤口的长度与深度,要真是什么小毛贼,出手不会这样狠,也不会只有这一道伤口。

他扶着旁边的树干站了起来,道:“我收回那天的话——你的医术很出色,而且确实能派上大用场。”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姜离赧然道:“师父说过,我们这一脉医学,是几百年前岭南神医断春秋的嫡传。可惜……可惜她老人家去得早,我学到的怕还不及她十之一二。”

襄墨阳道:“你和她感情很深?”

姜离垂首黯然:“我无父无母,是师父抚养我长大。”

“……抱歉。”

她摇了摇头:“无妨。”

顿了顿,又道:“你的伤口要小心不要沾水,我这里有些伤药你带上,每日涂抹一次,七天就能好。”

他向她点点头:“多谢,此恩……日后必报。”

 

 

【三】

分道扬镳之后,姜离继续自己的游历。

她并未怎么把襄墨阳放在心上,只是偶尔想起那双桃花眼,心底会由衷赞叹,世间竟会有这样明亮的眼睛。

相比之下她甚至并未怎么注意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同时也有着惊若天人的容貌。

直到两个多月之后的一天,她在山间赶路,斜刺里突然窜出一头老虎朝她扑了过来。她大惊失色,一时脚软跌倒在地,眼看就要殒命。

此时一道白光掠过,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等她再次看清周围时,老虎已经倒下了,血流了一地。她还没从死里逃生的惊险中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过来伸手想扶她:“你没事儿吧?”

这次轮到她诧异了:“你怎么在这里?”

襄墨阳攥着扇子,不是很有底气地说:“嗯……路过。”

姜离就叹了口气。没见过撒个谎撒成这样的。

她攀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整一整肩上的药囊:“这两天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是不是你?”

“是。”被发现了,襄墨阳反倒坦然起来,“你救了我一命,这个恩情我总得还上吧?”

“所以就……你不会跟了我两个月吧?”姜离叫了出来。

襄墨阳点头:“对啊。”

他这样理所当然,姜离一时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闷了半晌,她道:“你也救了我一命,扯平了,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吧?”

“嗯,其实……”他合上了扇子,没什么把握地说,“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危险……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我陪你过了这座山,到有人家的地方再说吧?”

姜离默默腹诽了几句,叹道:“你跟踪了我两个月,难道经过我的同意了?”

那之后,她的旅途就变成了两人同行。

姜离本来便是出来行医,走到哪里是哪里,而襄墨阳,他说他是外邦人到中原游历,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对姜离赌咒发誓那天接住她的伞真的是巧合,不是预谋已久,但他确实在那之前就注意到她了,因为——

“因为那天我去医馆里晃了一圈,你根本就没有看我一眼,”他挺认真地说,“我说了你别嘲笑我……在我家乡,每个人都有一副好相貌,所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长相特别出众什么的,但是来了这里……你还是第一个没有盯着我看的姑娘。”

姜离差点把药杵扔到他脸上,没好气地道:“哪个大夫给人看病的时候会去注意边上的人的脸!”

彼时姜离还年轻气盛,两人没事总是吵吵闹闹。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有时候不小心在来看病的大娘大婶面前争起来了,大娘大婶就会笑得意味深长。姜离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立刻收敛,但下次,大约又会故态重萌。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襄墨阳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他有时候会悄悄离开,过好半天才重新出现,姜离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

她对此感到有些烦躁,直到最后一次,襄墨阳整整三天没有出现了。她一气之下,收拾了东西自行出发。你要玩失踪?好吧,那我可要先赶路了。

出城后,她却见到了襄墨阳。

不只他一个,还有另一个人。这两个人在路边的树林里进行激烈的斗法。她脱口惊呼了一声墨阳。那陌生人听见他的声音,攻势突然转向了她的方向。

可是她没受伤。襄墨阳如闪电般掠过来一把抱住她,借着巨大的冲劲向旁边扑出,这才险险避开这一击。那陌生人冷笑道:“小子,你的女人也忒没用了,只会给你碍手碍脚。”

姜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并为之着恼,襄墨阳已经把她推到一边,低声道:“快走,我还要对付他。”

交手如此激烈,没有时间解释。他手腕一抖,打开了折扇,扑上去抵住了对手的剑光。姜离不是那等优柔寡断的弱女子,她知道自己在场确实只会给襄墨阳添麻烦,于是当机立断迅速逃离——但她并没有逃远,而是一直在能听见动静的地方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结果。

又过了一天一夜,战斗终于平息。姜离大着胆子摸索过去,却见那里只有两只狐狸——一只白色的已经断了气,一只金色的重伤昏迷,但那把折扇还紧紧地握在它的爪子里。

襄墨阳醒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人形。姜离坐在床头望着他,默然无语。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懊恼:“你……你都看见了?”

姜离无声地点头。

“对不起……我,我不是要骗你的,”他小声嗫嚅着,“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个人是谁?”姜离轻轻地问。

他松了一口气似的回答:“那是我国中的一个贵族,但是很多年前就被我父王放逐了,他一直对我父王怀恨在心……上一次你替我医的那道伤就是他干的,我不小心被他偷袭了……”

“哦,还有……”沉默片刻,他又继续道,“我是青丘之国九尾狐族的少国主……是妖怪……你要是害怕,就走吧,没关系的……”

姜离低下了头,没有动。过了许久,才听得她的声音响起:“跟你是妖怪比起来,我好像,更害怕你会死……”

襄墨阳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眼中有欣喜若狂的光彩,顾不得有伤在身,探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说真的么?阿离……你说真的么?”

姜离眼中掠过一丝挣扎情绪,但最终,轻轻地反握住了他的手:“真的。”

她抬起头,看见对方脸上绽开了一个非常孩子气的笑容,仿佛抓住了世间最宝贵的珍宝。于是她也笑了,原来这才是他真正开心起来的样子啊,她心里这样想着。

 

 

【四】

秋意最浓的时候,青丘来人了。

少国主在外冶游不归,这不是他父王第一次派人来催他归国。

襄墨阳若有所思地望向姜离:“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我想让你见一见我的父王。”

姜离有些局促:“见你的父王?可是我能说什么?”

他就笑了:“我忘了告诉你,在我们青丘,一个男子若带一个女子回去见他的父母,就意味着他要娶这个女子为妻。”

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可惜我母亲早丧,不然她一定会很喜欢你,”襄墨阳叹道,“但我想,我父亲和弟弟也一定会欢迎你的。”

可她并未受到欢迎。

与世人想象的淫逸放荡很不同,青丘的九尾狐恪守一夫一妻的祖制。也就是说,如果襄墨阳娶了她,那么青丘未来的继承人,必然会是一个血统不纯的孩子。

这是极其重视血统和门第的青丘所无法容忍的。

然而襄墨阳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拦,哪怕是他的父亲,青丘的国主。

“哪怕不当什么少国主,我也要娶她。”他在国主的王座前,扔下掷地有声的一句。

姜离知道他并不想当国主,否则也不会扔下自己的国家,几次三番跑到中原来冶游。她也并不在意这些,只要有墨阳和她在一起,她就很满足了。

于是最终老国主让了步,她成为了青丘少国主的妻子。

九尾狐们大约并未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出于面子而不得不客气着。但是姜离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真是她与墨阳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他们就像每一对准父母那样,满怀喜悦地憧憬着孩子的相貌与未来,以至于连襄墨阳都忽略了,周围有一股潜流正在蠢蠢欲动。

隔年入夏后天气暑热,襄墨阳带着姜离去北方避暑。八月,天气开始转凉之时,姜离诞下了一个女儿。

几乎就在孩子呱呱坠地的同时,襄墨阳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青丘发生了叛乱,他的父亲被杀害了。

叛乱的离氏是青丘最为显贵的家族,怀有不臣之心或许已久,导火索却是姜离和她的孩子——

“少国主昏庸无能,所以被那个女人蛊惑。我们怎么能让那个女人和她生的杂种做我们的君王!”

襄墨阳倏然冷笑,仿佛在一瞬间从那个翩翩浊世之佳公子变成了运筹帷幄的国之栋梁。他和他的弟弟一起,召集忠于他们的势力,准备反扑。

很快,战火蔓延到了整个青丘。

“阿离,不要自责,离氏狼子野心,没有你也早晚会叛,”他安抚她道,“不过,既然他们看不起你,那我就不会允许他们存在于我的国土上!”

姜离相信他,但更心疼他夙兴夜寐的劳累。时间久了,她不可避免地陷入焦虑——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何至于要面对这些麻烦?

有一天她对襄墨阳说:“这么大一场战争,你说以后史书里会把我写成什么样子?”

襄墨阳道:“何须在意这些?等我赢了,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意思来写。”

她试探着问:“要是我走了,战争会不会停止?至少叛军就没有由头了,你打起来会得力不少。”

他豁然惊道:“什么?不行,阿离,不要胡说!”

她硬下心肠继续道:“要是你从没遇见我,或许就不会有这场战争……”

襄墨阳截道:“是么?”

他垂眸看着她,修长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缘分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越是漫不经心转头即忘,越有可能于劈面之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若照你所说,当日在虞山,你就不该救我。若你放任我不顾,我靠自己一样能恢复过来,又何来今日纠葛不清……”

姜离心头蓦地一惊,侧开目光,道:“医者仁心,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那如果不是医者呢?”襄墨阳不肯放过她,“不是医者,你就会任由我躺在道旁,不闻不问吗?”

挣扎许久,姜离终是摇了摇头。

“哈,所以你看,有些事情,毕竟是命中注定,”襄墨阳低低笑了一声,眼里有复杂的情绪,“阿离,不要再说离开我。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已经失去了很多,而且——我需要有个人,来和我一起面对。再说,铃儿也不能没有你。”

看到襄铃熟睡的面庞,姜离几乎心软了。她将母亲留给自己的那枚长命锁放在了孩子的枕边,祈求她能够平安长大。但她仍然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存在,对于墨阳是一个无可回护的把柄,是掣肘,是牵累。即使在支持襄墨阳的阵营中,也有许多人不喜欢她,更何况普罗大众。

打定了离开的主意,她悄悄找到了九尾狐族的大祭司,请她帮自己的忙。

大祭司很快帮她安排好了船只与护送的人手。

离开是在夜里。她在晚饭里下了药,墨阳睡熟之后,她凝视了他许久,才突然想起来似的仓皇逃离。她没有想到大祭司居然亲自来送她,这修行了万年的黑狐女子向她微微弯腰:“夫人深明大义,臣代替整个青丘谢过夫人。”

姜离对此只有苦笑,强忍泪光:“我本想带铃儿走,可你说不行,因为她是九尾狐王族的血脉——既然要我留下她,就一定要照顾好她。”

“臣必不负夫人所托,”也许是同为女人,感同身受,一向不喜姜离的大祭司眼里也闪过一丝叹息,“夫人珍重。”

 

 

【五】

回到中原,茫茫天地,姜离又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她背着药囊,携着那把蓝绸伞,走过阴晴雨雪,走过春夏秋冬。然而仿佛有魔力画下了一个无形的圈子,无论她兜兜转转多少路程,脚步却始终在那一方诗文里被唤作江南的土地上打转。

这世上有两种东西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种是她所在意的人和事,另一种,就是时间。

少女时期的任性与骄傲早已被打磨得温润而内敛,游历行医之际,无人知道这个女子是神医一脉的嫡传,也无人知道她曾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往。

总有那些被她医好了病痛的大娘大婶关心她的个人情况,进而好心劝说她成个家以免四处漂泊,有那更直接的,干脆把对象领到了她的面前。

姜离对此总是报之一笑,婉言谢绝。

心只有一颗,给了一个人,就再也没有余力顾及其他了。

在她身上,时间仿佛停止了。她的容貌始终那么年轻秀美,可是不会有人真的误以为她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因为那双眼睛里,沉淀了太多的岁月与风霜。

如果不是与襄铃的重逢,连她自己都会忘了,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很难说清楚这孩子长得像谁——不是很像墨阳,也不是很像她,以至于她是在看到那枚长命锁时,才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孩子。

那一瞬间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尖叫——想要扑上去紧紧拥抱自己的女儿,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什么也无法割断的。

可是随之产生的一个念头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熄了她心底的那把火。

这孩子说什么……榕爷爷?墨阳怎么会允许铃儿跟着这样奇怪的一群人?墨阳……墨阳他怎么了?

万物皆有灵,它们彼此之间往往用风和流水来传递讯息。襄墨阳教过她解读的方法,但她从未试过。这天夜里,她第一次主动去解读风在说些什么,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在刹那间崩溃。

风说,十一年前,襄墨阳就已战死沙场。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悲哀的挽歌还在风中流传。姜离听着那歌声如潮起潮落,冲刷一切又带走一切,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心底一片空茫,眼中却是干涸的。

也许早在离开他和铃儿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此生所有的泪都流尽了。

还好,铃儿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她,完全没有埋怨她这个母亲如何忍心弃她不顾。也许,是因为这孩子自己也已经经历过了许多爱恨与生死,当她伏在姜离膝上,听着父母当年的事情时,她能理解的,比姜离想象的要多得多。

“叔父几次派人来找我回去,可是我不愿意,”这孩子说,“虽然我被送走的时候才五岁,现在已经记不太清青丘的事儿了……可是青丘要是很好的话,爹又为什么要送我走呢?”

姜离仍在江南边游历边行医,只不过现在有女儿陪伴,旅途中更添了几分欢笑。

她原以为剩下的人生会就这样度过,却又一次事与愿违。

沁儿的满月酒请柬送到时,一个老熟人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青丘的国师云隐,奉了襄铃叔父的命令,再一次来劝说襄铃归国。

姜离没有介入他们的交谈。襄铃已经快要十八岁,个子高了,带婴儿肥的脸颊消瘦了下来,那双圆圆的杏眼也有朝她父亲那般的桃花眼发展的趋势。

孩子长大了,她的路,要由她自己来选择。

最后襄铃坐在她脚边,轻声问:“娘,你陪我一起回青丘好不好?”

姜离想了想,摇头:“不了。”

“为什么?”

“娘老了,”说出这句话之前,姜离从来没有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娘以前给你爹带来了不少麻烦,现在不想再给你带来麻烦了。”

襄铃试图争辩:“可是我不在乎……”

“青丘有娘太多的回忆,娘不敢回去,”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头顶,“江南很好,没什么伤痛,却有很多欢笑……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让娘留在这里终老吧。”

 

 

【终】

襄铃跟随云隐离开的这天夜里,姜离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十九年前的初冬时节,她跟随襄墨阳回到青丘。当天入夜,墨阳带着她登上了国都所倚空蒙山的最高峰。银汉灿烂如水,从头顶划过,她感叹:“星星真美。”想一想,又道:“可我总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襄墨阳轻声笑着,拉起她的手,指点着夜空中几乎排成一条线的三颗星,道:“我教你。你看,那是参宿最亮的三颗星。”

她怔了怔:“是‘参商永隔’的那个参宿?”

“是。”

她顿时不高兴了:“这个多不吉利,你教我认别的。”

他扶着她的双肩,让她正对着自己,清浅明亮的桃花眼里有温柔的笑意:“不,没有什么不吉利的,虽然参宿与商宿永远不会同时出现,但它们永远运行在同一片天空,它们所照耀的,也永远是同一片土地。当一颗星隐没时,它会知道,自己的去路将会与另一颗星的来路彼此衔接,并为此而感到深深的幸运。”

“让自己开心一点,阿离。”

 

姜离便在此时从梦中惊醒,醒来时,眼角有久违的潮意。

她起身推开窗户,窗外,参宿三星正在逐渐向西沉落。

当它完全消隐之际,商宿就会从东方升起,再度光临这片大地。在星移斗转面前,多少爱恨都如潮水,来时惊天地,去时杳无痕。不同的是,星移斗转可以循环往复,人一生却只得一次,走过了,就再不能回头。

她想问,墨阳,如果下辈子再遇见你,还能认出彼此吗?却终究没有问出来。

星汉西流,夜未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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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写的一篇小稿子,写的时候并没有存心要去虐,反倒是刻意用了一种淡淡说来的语气,感觉就像是多年以后回首年少轻狂,面对所有曾经的喜怒哀愁,都可以报之以云淡风轻的一笑。【但就算这样地主童鞋还要说她被我虐哭了是什么情况啊!乃们快告诉我这一定是她的问题!

在我的设定里,襄墨阳的核心性格是一种近乎单纯的执着,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固执地追寻自己想要的,以及保护自己所爱的。而因为所追求的注定落空,所以性格中又有些难以察觉的悲伤。他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被未来国主的身份所拘束,但这是他无力改变的【也许在与姜离相识前,他尝试过对此进行反抗,但显然失败了】,于是他以一种散漫不羁的态度来进行消极对抗。这种态度让他来到中州冶游,在遇到姜离之前,无疑他也曾与别的女子逢场作戏,但在遇到她、并真正被她触动了内心之后,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开始以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来守护心中这份情感。他不允许自己所爱的一切遭到破坏,所以纵然对国主身份满心的不情不愿,却依然在战火降临时毫不犹豫地担起了重任。姜离的离开一定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会选择在战场上与敌人同归于尽,大约也与此不无关系。他把襄铃送到紫榕林而不是留在青丘,或许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有自由选择的一生,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而姜离,我们在游戏本作里看到的是她经历时光打磨淘洗之后,最终沉淀下来的模样。我想她在自己的少女时代,与襄墨阳最初相识的时候,一定是一个有着自己掩不住的光芒的女子,否则,不足以吸引来自青丘的九尾狐。于是我设定她是孤儿,被神医的继承人收养【岭南神医断春秋是古剑二里提到的】,继承绝世医术,带着些许年轻气盛和天赋异禀的傲气。她的傲气不允许她弃医者的原则于不顾,于是她救治了惹她生气的襄墨阳。她从小一个人跟随师父生活,心底有藏得很深的孤独,也许连自己都不曾发觉。多一个襄墨阳这样的人在她身边,初时觉得聒噪厌烦,一旦习惯,就成了融入骨血、再也无法抹去的记忆。正因如此,她无法忍受自己可能是给襄墨阳带来祸患的根源,所以最终选择远走,却用一生来缅怀年少时的初遇。

姜离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人狐之恋大约也跟她是个医生有关……医者仁心,对于异族的接受度可能要比一般人高些……

襄墨阳的弟弟在文中存在感几乎为零= =b其实我希望他是这样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对兄长游戏人生心怀不满,甚至可能真的动过取而代之的念头。但当叛乱发生,他会把国家放在第一位,毫不犹豫地站到兄长的阵营中。至于他为什么要违背兄长的意愿,几次三番想要把襄铃这个血统不纯的王族接回去……背后大概有些神秘的原因……

败死于襄墨阳手下的白狐、帮助姜离离开青丘的大祭司和接襄铃回青丘的国师涉及到青丘的派系之争……也跟文中写到的叛乱有些关系……

总之这个短篇背后有一个铺得很大的背景设定……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会把它全写出来的,相信我【严肃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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