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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耀中心】谓我·章四·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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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王风·黍离》


他从梦中惊醒,感到布衾内一丝暖意也不剩,双足已经冻得麻木了。

无端梦见这桩陈年旧事,让王耀在乍一醒来的时候,有恍惚不辨今夕何夕之感。南朝的烟雨楼台于他而言已成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剪影,只有那时的寸磔之苦仍像陈年旧伤,你以为它已经痊愈,它却会在每一个阴雨天秘而不宣地钝钝作痛,昭示自己的存在。

邓剡问他前朝亡时,他是何光景的时候,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并非安稳地等宋齐梁陈交替完毕才北上入隋,南齐未亡时,他就已因人心的浇薄而死去。不过就目下的他来看,那大约也不算真正的死亡,几十年后杨坚代周立隋,他便于长安毫发无损地复苏了。后来唐亡时他便吸取教训,不等朱温找到他便先行遁入终南山,自行沉眠。待醒来时,世间已换了赵匡胤的天下了。

然而这次不一样。不一样。他不能隐遁,只能迎头对上。

纸糊的窗格里透进来模糊的白影,大约是个阴天。他慢慢地坐起身,抱着被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开始揉捏双足,以促进气血流通,尽快恢复知觉。现在是至元十九年的冬天,距他初到大都并被软禁已过去了整整三个年头。三年来他的生活乏善可陈,日子被他过得像在修苦禅,一切身外事能简则简。他居住的这座小院像是一处被世人遗忘了的独立空间,无人关照也无人为难,若非饭食照常送到,守卫从不离开,他几乎要怀疑这是打算要他在此地自生自灭的意思了。

当然,王耀很清楚,会出现这种局面,只是因为元人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而已。不能杀,也不能放,派不上用场,可也不能弃之不顾,堪称“鸡肋”二字的最佳写照。就看谁耗得过谁,谁先沉不住气,而他有得是耐心和时间。

他穿好衣服,趿着鞋出门洗漱,用罢早饭,便继续解昨日遗留的棋局。阴沉沉的天气叫人很难准确判断时间的流逝,以至于屋门突然被人推开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今天的午饭怎么送得这么早——

然而来人竟是久未谋面的元。王耀颇感意外:“阁下今日如何有闲情逸致,光临敝地?”

元没好气地说:“别摆弄你的棋子了,赶紧起来,带你去见个人。”


算起来,自他三年前抵达大都后,这才是第二次出门,第三次见到元。

初到大都时,王耀与其他被俘的宋臣便被隔离了开来。其余人去向各不相同,王耀本人则被安置在了悯忠寺的一座偏僻小院里。那天正值当年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雪片在寒风呼号中狂舞,却抵不过陨落的宿命,为世间万物都覆上了一层洁白。他在寺门前下车时伸出手,雪花落入掌心,在体温的作用下,虽然勉强停留了片刻,终究不情不愿地消逝成一道水痕。

他把雪水抹在额上,在低温的刺激下,因舟车劳顿而近乎混沌的意识陡然清醒了许多。江南是没有这样的雪的,年复一年,西湖的雪景再盛,也只是占得画纸一角的精致钻研。在半壁残山剩水里驻足太久,他几乎快要忘了凛风朔雪恣肆呼啸的样子。不过那没有关系,现在,他又回来了。

然后他一转头,就看见了打马而来的元。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照面,无需旁人指点,他已经靠着同类间特有的感应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所以,你就是那个王耀。”

身着皮裘的少年跳下马,像狼检视猎物那样,绕着王耀转了一圈。他有着强健的体魄,和戎马生涯里摔打出来的粗犷举止。王耀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轻视意味,颔首道:“不错,是我。”

“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宋都亡了。”少年不屑地说。

“要是每一个朝代灭亡我都会死,那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王耀非常有耐心地说,“你的官员里不缺汉人,我猜肯定已经有人告诉过你这一点了。”

“你倒是机灵。不错,是有人告诉过我了,但是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少年哼了一声,“我是大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仆了。”

太年轻了,这是元留给王耀的第一印象。这年轻并非外貌,也非年岁,而是举止神态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飞扬跳脱的气质。仅这短短几句话之间,他根本隐藏不住自己的兴奋、好奇,以及急于想看王耀吃瘪的心态。这让王耀不由得微笑起来:“奴仆?你们那位陛下,恐怕并不曾给你差役我的权力罢?”

他径自转身跨入寺门,留下元在他身后跳脚:“大胆,我让你走了吗?”

“将我囚禁于此处,想来是出于御旨。至于你……”王耀停步回头,好整以暇地往火上浇了一罐油,“容我妄测,阁下此来,并不曾经过天颜首肯吧?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可否透露一二,贵主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猜对了,这一句话就把元变成了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少年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主上说就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谁都不许管你。什么时候愿意臣服于我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谁都不许管的意思是连饭食也不供么?——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存在,不饮不食也不会死的吧?”

“我大元还没有穷到这个地步!”元愤怒地跳了起来,“你们这些讨厌的南人,是不是总以为我们蒙古人全都茹毛饮血?”

“如果你真的以为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那我可能真的要把对你的认知往下调一调,”那时王耀是真的被这句话逗笑了,振了振衣袖,施施然摊开手,“我此前是不曾亲眼见识过蒙古,但好歹同契丹、女真打了两百多年的交道。若尔等真打算靠茹毛饮血安定半壁神州,又岂能从我手中占取这天下?”

他没能等到元对这句话的回答,因为负责押送他的武将及时拦下了话头,提醒元他需要尽快完成押送任务,好回去交差。他本以为以元那等性格,言语上吃了亏,肯定要寻机找回场子,岂料此后在他幽居期间,元竟一次都没有来过。

可见身为一国之化身,即使再年少轻狂,也总有旁人意想不到的深沉之处。


第二次见到元,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也是他被软禁在悯忠寺后第一次出门。

那一次,是忽必烈在关了他半年后,终于召他前去相见。这位帝王的态度比他想象的要客气许多,乃至亲自下座相迎。对这超乎寻常的礼遇,王耀坦然受之,没有半点谦让之意。他看到侍立于帝座之侧的元,以及他颇为不服气的神情,不由勾了勾唇角。

大概是被他的笑刺激到了,元大声说:“无礼,见到主上,还不下跪?”

忽必烈抬起一只手,元只能愤愤不平地住了声。当今的天子上下打量了王耀一番,才道:“今日请先生移步过来,是有一事请教。”

王耀没接话,忽必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只能继续说下去:“如今天下已经统一,朕居其位,先生可愿为朕助力?”

这问话是否太过直白了?王耀忍住了腹诽,垂眸掩去眼中神色,淡淡道:“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天助,某素愚钝,岂敢窃位而居。”

元不屑地哼了一声,声音虽不大,落在空荡荡的殿内却格外清晰。王耀置若未闻,继续道:“何况有此君在侧,想来陛下也不需要我。”

出乎王耀的意料,忽必烈闻言朝元使了个眼色,元看起来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反驳,居然就这样退下了。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忽必烈身体微微前倾,诚恳道:“不瞒先生,他……至今未能掌控中原和南方之地,若非如此,朕也无须求教于先生。”

这样的诚恳反倒让王耀沉默了。他垂眸片刻,道:“陛下直率,那某便不作客套了——敢问他能产生共鸣的地域是何处?范围有多大?”

忽必烈道:“北方草原,孛儿只斤氏发祥之地。”

那就对了,王耀暗自思忖,自临安城破时始,他就感到自己身为国家意识体与这片土地刻在骨血中的联系正变得越来越弱。初时他也曾感到惶恐,但后来却发现,这联系虽日渐衰弱,却有一缕柔韧如丝,始终不绝。也就是说,时至今日,这片土地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他的,就不会同时是别人的。

王耀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恕某冒昧,请陛下细思,假设今日是宋人强执元于此,他是否会自愿归顺?”

忽必烈摇头:“自是不会,蒙古诸部,不会轻言投降。”

“正是这个道理,如果陛下收服了江南民意,天下归心,便自然是某之主。但很可惜,就目下看来,陛下尚任重道远,”王耀无谓地笑了笑,“如我们这般的存在,从来不能自行决定自己的道路,需顺应天命而为。陛下天命未至,待哪日众心诚悦,再来与某说道吧。”

这番话对于一个武功煊赫的帝王来说实在太糟心了些,有那么片刻功夫,他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有可能把忽必烈气得吐血。不过,还好,忽必烈的承受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到最后,他也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王耀许久,说:“朕明白了。”

这次见面就这样无果而终,王耀不无惋惜地想,无论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还是作为一位君主,忽必烈这个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但是,没办法,他心底的声音犹不愿接纳此人,那他当然也就不可能奉此人为主君。


从那之后,两年半的时间里,王耀深居简出,再也没见到过除了守卫及送饭的人之外的任何一人,连此前隔三岔五便被派来试图劝说他归顺的那些宋朝降官都不见了。直到今天元突然出现把他拖出门,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很快镇定下来。虽然坐在他对面的元明显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他还是问道:“究竟是何人要见我?”

元翻了个白眼,说:“到了你就知道了。”显然对要亲自监看王耀特别不满,又或者他可能根本就觉得让王耀见个什么人纯属多此一举。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王耀索性后背往马车厢壁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甚至都不曾分心去留神马车的行进方向。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嘎吱一晃,像是轧到了一块砖头,王耀倏然睁开眼,正好对上对面元探究而不耐烦的眼神。

“何必作此神色,若是有得选,我亦不愿与阁下同车。”他顺手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还有多久?”

元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也没有阻止他往外看的举动。

王耀对如今大都的格局并不了解,所以也无法从沿途所见判断此行目标。但是在马车又晃晃悠悠转过了几条街道之后,他认出了街道尽头空旷处的那处设施——

刑场。

王耀扬起眉毛,转头看向元,元终于从那副不耐烦的神色中挤出了一丝鄙夷:“怎么,怕死?”

“非也,不过是有些好奇。”

“不怕死的话,被自己人背刺一刀呢?怕不怕?”

这话问得其实有些莫名,但王耀懒得去追究其中隐意,只是一笑置之,撂下了车帘,并不在意对方话中带刺:“我生而至今,还未曾为自己的事怕过。”

他是真的不怕死,哪怕下车后元告诉他要见的人是刽子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很快,马车停在了靠近刑场的一个角落里,元先行下了车,王耀紧随其后。刚一站定,周围就围上来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武士,显然是为了防止他逃跑。王耀神色不动,只等着看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很快他就看到了,从他来的相反的方向,一个岔道口那里,驶出了一辆囚车。

囚车辚辚行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响得格外惊心动魄。开始有人从道旁民居中走出,好奇地观望。车中端坐一人,脊背挺直,全无死囚应有的萎靡姿态。囚车近到足以看清车中人面貌时,王耀倏然变了脸色,提步就要上前。那十几个武士一见他有动作,当即全神戒备,刀半出鞘,挡住了他的去路,王耀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元道:“叫他们让开,我若真想走,你再添十倍的人也无济于事。”

元黑着脸挥了挥手,那些武士便退开了,他自己却还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紧盯着王耀的一举一动。囚车行至面前,稳稳停住,车中人见了王耀,早不顾车内空间逼仄,翻身拜倒:“明公果无恙乎?天祥身负枷锁,礼多有失,望公见谅。”

王耀心中酸楚,快步上前,温声道:“无妨。”一面应答,一面暗自心惊。这是文天祥吗?这个枯瘦得连脸颊都凹陷下去的人,真的是文天祥吗?

凡是参与到流亡宋廷中的人,那几年间都衰老得格外快。王耀恍惚还能记起第一次见到文天祥时的情形,他是宝祐四年的状元,新科进士进殿谢恩时,他身着御赐锦袍,昂然立于众进士之首,长身丰容,精神峻秀,众人目光皆为之夺。而如今的文天祥,两鬓苍苍,形销骨立。从鲜衣怒马的少年状元到年已不惑的憔悴孤臣,于王耀而言不过转眼一瞬,于普通人而言,却已是半生的光阴。

“放他出来吧,”元在王耀背后吩咐道,“横竖午时三刻将近,本也该将犯人押出来了。”

两名押送囚车的差役应声上前,打开囚车。文天祥双脚刚一落地,便又欲向王耀拜倒,被王耀抢先一步搀住。

“文卿无需如此。”他低声道,“听闻元人一直意欲降汝,何以……”

他当然已经明白过来,今日这副刀斧刑台,原来不是给他,而是给文天祥准备的。

“天祥于元人,大抵亦如鸡肋,如今不过是终于决定要弃之了。”文天祥平静道,“多少同仁都已先行一步,想来也是该轮到我了。”

“不对……不对,”王耀蓦地想起方才在马车上,元那句有些莫名的问话,“三年都这般过来了,事既有变,必有因由。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人说了什么?”

文天祥与王耀对视片刻,放松肩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岁中山先有狂人为乱,自称宋主。其后京中又有匿名书,言某日将起兵,丞相便可无忧了。元人忌惮流言,已将幼帝及宋宗室迁往开平,又疑丞相者即天祥也。”文天祥说到此处,摇了摇头,显然对那莫名联系到自己身上的匿名书感到无稽,“昨日元主相召,问有何愿,我直言但求一死。忽忆先时汪水云【1】来探视,言明公似尚禁于都中,便姑且一试,提出死前想见明公一面,看元人能否答允。本不抱希望,不料所愿成真,可以死而无憾矣。”

若有人死前唯一的遗愿是见你一面,见过便觉死而无憾,你该作何想?王耀只觉有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双肩,以手扶额,苦笑:“闭门三载,斧柯俱朽。诸多事故,我竟一概不知。”

若非如此相见,他可能会问一问文天祥这三年来的经历,问一问元人是否还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是死局当前,这些问话便都失去了意义。

于是最终,他只是轻声问:“为何想见我?”

“明公想必知道,我试过求死,没死成。或许就如古人所言,一鼓作气,再衰三竭,失败了几回之后,就难免自诘,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后来我想明白了,身为大宋丞相,便当有一个不辱此身的死法。何况,这副朽骨既然已经注定不能归于故土,那不如暂且留着,派上些更重要的用场。”文天祥轻轻吐出一口气,自嘲般一笑,“此外更有一妄念,便是要教元人明白,由他铁骑纵横,总有些许事物,他们不可折辱,无法战胜。明公面前不作诳语,三年间,确实历尽煎熬磋磨,也曾动过放弃的念头。但每一思及明公尚在,便不觉辛苦。欲求一晤,亦不过是为证此念非妄。如今天祥命数将终,孤臣之心,无可言说。公既安在,前路雨雪风霜,还望珍重。”

王耀回首望了一眼了无生气的、阴沉沉的天空,目光有一瞬间的黯然:“原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天下子民,卿此言惭我。”

“公何出此言?”文天祥坦然直视王耀双眼,眼神清亮,“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天祥受宋恩,读圣贤书,自知何所为、何所不为。这本是从心而行,公受之无愧。”

王耀心头忽地一颤。

他已很久不曾为某个人而激起强烈的情绪。情绪这种东西对国家意识体来说纯属身外之物,有感情就意味着有弱点,有弱点就容易被击溃。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尽力使自己保持独善其身,与普通人的交往,也都维持在一个恰当的度上。

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是错了。太上忘情亦并非无情,那些他曾经以为是拖累的情感与羁绊,那些由千千万万如眼前人一般的普通人所汇集起来的热望与心念,或许才是能让他在岁月的洪流中立定脚跟的锚。

他叹息着说:“上一个我亲至刑场为其送行的人……还是嵇康。”

文天祥垂首良久,淡声一笑:“天祥何幸之甚。”

他其实还有些话想说想问,但已没有时间了。午时三刻将至,差役上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押走了文天祥。王耀错身让开一步,二人相别无言。元走了过来,王耀看着人上了刑台,淡淡道:“可否容我多等片刻?来则来矣,索性送人到终罢。”

元看了他两眼,说:“随你。”


这一日,是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初九。天光沉暗,密云欲雪。来看杀头的人们窃窃私语,转述着大宋文丞相的名号,有人赞其忠义,亦有人嗤其顽固。文天祥清癯的身形立于刑台之上,单薄而犹自挺拔,如一枝临风劲苇。他对周遭嘈杂充耳不闻,目光淡然,缓缓扫过台下围观人众,朗声问:“何方为南?”

有人为他指出了方向,他面色恭肃地整了整囚人的粗布衣衫,仿佛此时所服犹是紫袍鱼袋,向着南方,郑重其事地三叩九拜。拜罢起身,他朝王耀的方向递来最后一眼,眼中辨不出什么神情,旋即调开,从容不迫地在刑台前跪好,道:“吾事毕矣。”

刽子手往刀锋上喷了一口酒,文天祥安然阖目,引颈受戮。手起刀落处,不屈的头颅滚落尘埃,而失落了头颅的身躯犹自挺直,不曾倒下。挤在前排的人乍着胆子探头细看,那颗已失却生机的头颅上面容安详,宛若生前身后诸事了却,再无遗憾。

那人忽然便被一种震慑的情绪所笼罩,收了原先瞧热闹的心思。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坦然赴死,殊无所惧?才能以一零落之身,独自对抗世间种种?

尸体很快被人抬走了,看客纷纷散去,从街角跑来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舔舐着地上还未及清理的血迹。这荒诞的一幕刺于眼、锥于心,王耀猛然别开脸,闭上了双眼。有一口气郁结于胸口、噎堵于喉头,令人想要大声疾呼,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谁将热心翻冷静?转教多情似无情。



注释:

【1】指汪元量,号水云子,南宋宫廷琴师,临安城破后随三宫被掳北上。因其身份低微,所以在大都时行动相对自由,可以探望被囚禁的文天祥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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