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挖坑,习惯性爬墙
不要问我到底混哪个圈的我也不知道

冉冉孤生竹 03 上

换个写法,这半章是男主的第一人称视角~

可以与前章对照着看 02


琴川满街流动的灯火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你。

你像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试图将自己藏在攘攘的人流中,竭尽全力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你竟然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和一向光芒摄目、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的你竟然会主动隐藏自己比起来,我不知哪一件让我更加吃惊。

我怀着忐忑而难掩兴奋的心情追随你的脚步向前,这种近乎莽撞的行为让我恍惚觉得自己还是个少年——然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无比清晰地让我认清了现实:不,我当然不是。不敢说什么老夫聊发少年狂,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一举动,究竟是图些什么。

我从来就不擅长幻想,自然也不可能期待还能与你回到当年。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你的身影竟然像难以抗拒的魔咒,使我身不由己地追随而来?

阿蕴,我有多久没有见到你了啊。

即便隔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仍能看出,你比十六七岁那时更高了一些。你的衣饰也从普通女弟子窄袖短裾的浅紫色道服变成了广袖长裾的深紫色道袍,我想,这大约意味着你现在已成为了执剑长老席下的执事弟子。如果放在九年前,我一定不会相信孤傲自矜如你,会愿意分神替你师尊分担门派事务。这九年间,无论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地方,你一定都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那么我呢?我与九年前比,又变了多少?

去年初秋,我的嫡兄因纵情声色,染病而亡,仅留下一个遗腹子。嫡母受此打击,精神近乎崩溃。大哥下葬后不久的一天夜里,她把我叫过去,面无表情地扔给我厚厚几大本账簿和一大串钥匙,说:

“我知道你盘算这些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天意如此,我也累了,想要就拿去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是反驳还是解释。她已经起身离开,把我和那沉重的交付一起留在龙涎香沉沉浮浮的昏灯暗夜里。

就这样,我成了武夷柳家的家主。各路江湖中人纷纷来贺,我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你看到了么,阿蕴。

这个念头一出,我骇然到几乎不能自持。明明知道你根本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明明知道你就算知晓我的出身,也不会因此而嫌弃我,为什么我这些年来的努力,归根结底,竟然还是为了向你做一个徒劳的证明呢?

你变了,我却还在原地打转。这是多么可悲。更可悲的是,我即使认识到了自己的可悲之处,却对此毫无办法。

我跟着你在琴川街头行走,试图通过你的路线来推断你此刻心中所想。毫无疑问,我失败了。你走过的地方,根本没有一点规律可循。我跟着走过琴川书院门口,看着你站在门口,翘首凝视了半晌院墙内露出的槐树,才继续前行。我跟着你途径仁善堂,你脚步微顿,只侧头看了一眼,便黯然离去。我远远望着你立于桥头,意外看见了方家三房的表弟和弟妹,你匆匆避开,却躲在树后悄悄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你才朝着相反的方向继续走去。隔着煌煌的灯火,我竟能清晰地看见,你的脸上添了一丝落寞凄凉的笑。

阿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即使经历了更多世事的打磨,我也依然猜度不透。

突然间开始下雨了,街上的人纷纷散去。我看着你有些焦急地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内心却比你更加焦急:人一旦散去,我就无法再不着痕迹地跟随你,而你一旦真的找到地方坐定,我又该怎么办?就此离开,还是冒着被你认出的危险,也去找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着?

你显然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家小酒馆,你的脚步甚至都变得轻快了起来。我有些慌张,按理说,今晚我能和你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呆这么长时间,已然是上天的恩赐,可是,难道真的就这样看着,你在我面前离开第二回吗?

行动比思维快了一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朝前跨出了一步,唤出了你的名字:“……阿蕴?”

我听得出自己的语气里带了多少犹疑。这是当年我对你的称呼,现在用它,会不会显得僭越?可是,如果不用它……我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于你。罢了罢了,我自嘲地想,横竖这一声已经叫了出去,哪怕你要揍我一顿,我也认了。

你的脚步陡然顿住。即使隔着宽松的衣袍,我也能看出,你原本放松的脊背在一瞬间绷紧成了临敌的状态。无他,只因我曾无数次跟在你身后,与你一同御敌,太过熟悉你这样的姿态——

所以你看见了吗?从以前到现在,我,永远只能做在你身后跟随的那个人。

这等待的一秒显得如此漫长。下一秒,你转过了身,笑了笑:“真是巧啊。”

今晚第一次,我面对面地看清了你的面容。

你瘦了,阿蕴。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小的时候是圆脸。我认识的十六七岁的你已经开始清瘦下来,但面颊犹带一丝婴儿肥的丰盈。现在这丝丰盈也已消失不见,清瘦的瓜子脸衬着漆眉星目,流露出一丝浑然天成的清冷气质。

这才是你应有的样子,我再不情愿也得承认,这是你最吸引我的地方——你的骄傲,你的超然而不自知。然而这大概也是我恨你的原因所在,你是黎明前明亮的晨星,是天际随风舒卷的白云,无论我有多么渴慕,也终究不可能摘星在手,裁云为裳。

若非这种心态,阿蕴,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件伤透了你的事。现在想想,这种心思简直太幼稚、太可笑,即使那时太年轻,也不能拿来作为开脱的借口。

所以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能原谅我,不也不敢祈求你的原谅。若今晚你像九年前一样,再一次用剑指在我的眉心,我也不会有半分惊讶。

然而你只是安静地向我打了招呼:“庭筠,好久不见。”

听得你这一句,我的心脏跳漏了一拍。原来此生,我竟然还能再听你用如此心平气和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但是有什么不太对,我能看得出来,你的眼睛在平静之下,隐藏着一片深深的空茫。心里从今夜重逢以来就有的不安变得越发强烈,我看得出那不是对我,那么,是为了什么?

我看着你的脸色,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很慢很慢地说:“你……出什么事了。”

你手足无措地沉默了片刻,问:“你如何知道……”

所以真的出事了?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到底要出怎样的大事,才能让你甚至都无心反驳,甚至手足无措?

“我跟了你一路了……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年不见,我……”我突然感到有些难以开口,到底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你不介怀我这种跟踪的行径?

我看到你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不知为什么,这尴尬神色居然让我心定了些。我咬了咬牙,索性放弃了解释,直接回答:“以你的道行,若非有大事扰乱了心神,决不至于始终不曾发现有人尾随。”

你有些愕然地望着我,仿佛想说些什么,突然之间,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划过了你的脸颊。

今晚所有事情加起来带给我的震惊,都比不上这两行眼泪令人猝不及防。你抬手摸了一把脸,仿佛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流泪,一时怔怔地有些不知所措。你这个样子,简直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我手忙脚乱地试图给你找一块手帕,心里对于“到底出什么事了”更多了一层疑虑。是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才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你,脆弱失态成这般模样?

你没有接我的手帕,仰起脸,将泪水忍在眼眶里,笑一笑:“陪我喝两杯可好?”

我说:“好。”你知道么?时隔多年,你竟然还肯给我一个把酒言谈的机会,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险些催出我的眼泪,阿蕴。


ps.几个二设梗

1、琴川书院在本文正文的三十六年前,由方家联合几家大户捐资修缮了一遍,方兰生在庭院中亲手种下了三棵槐树,取“三槐堂”的典故。方蕴那个不幸早逝的堂弟方临清曾经在书院读书,对这三棵树感情非常深厚

2、仁善堂在本文的时间点是由方蕴的大堂姐方蘅和姐夫何汝舟执掌行医。方蘅是方临清的亲姐姐,姐弟二人年纪相差非常大,足有二十岁。方临清是她亲手接生的

3、武夷柳家是游戏原设的四大武林世家之一,其余三个是江夏叶家(就叶沉香她家)、南阳左家、江南梦家。因为叶家早就已经败落,所以在本文的年代(叶家被晋磊灭门在一代的五十多年前,本文是一代的八十九年之后),世人只称三大武林世家。男主柳庭筠是柳家的庶子,前文出现的叶居安是叶家早在被灭门之前很多年就迁到了蜀中的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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