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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羽】少年行(异羽两口子打酱油专场=0=)

大量私设预警,具体请看文末解说

无忌是私设中无异的弟弟



在百草谷生活了半年之后,无忌犹未能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

或者不如说,他整个人的气质与百草谷本身就是不可协调的。任何一个人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年,第一反应都会是他的清秀文弱,随后便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相衬的是执卷凭栏,或落笔云烟,总之,不该是一身戎装,在百草谷星海部天罡的军队里从军行役。

然而此刻,他却披一袭红色的天罡战袍,拄一杆长枪,静静地守卫在哨楼上。一钩残月已经沉落,天边还未现曙光。这一班岗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结束,二月下旬的天气,夜里寒气还重得很,一阵风掠过,少年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要是撑不住了,稍微偷懒歇一会儿也没啥,吴叔守着也就够了,”一同值夜的老兵吴叔今年四十来岁,留着一部络腮胡子,看着很凶猛,为人倒和善,“闻人校尉说了,让我们照应着你点。”

无忌客气地摇头:“不妨事,何况嫂嫂说的是日常起居劳大家看顾着些,并没说派下任务来可以偷懒啊。”他悄悄挺直了脊背,下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答应了哥哥嫂嫂一定不能偷懒的,怎么好违背承诺?

吴叔啧了啧嘴,道:“校尉自己倒忍心。”摇了摇头,不再试图劝说。无忌暗自一笑,几乎能猜出来这位好大叔心里在想些什么。早在闻人羽刚把他带来的时候,他就听得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说定国公府上也是怪异,好端端一个小少爷,非要送到军营里来吃这个苦。开始时众人对他敬而远之,后来彼此间熟悉了,便有年纪相仿的战友告诉他,当日闻人羽把他领来安排到他们这一曲时,几乎每个人都在心里叫苦不迭,都知道这少年已继承了定国公的爵位,又是闻人校尉的小叔子,要是闹起少爷脾气来可是管还是不管?这还是其次了,最关键的是看这白皙清瘦的模样,根本就不是个当兵的料子,倘若在军营里出了点什么岔子,他们可要怎么交代呢。

然而无忌没有让这些担忧变成现实。他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摆过少爷架子,对自己的家世背景也是绝口不提。在百草谷,他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天罡,除了身体弱一些,和旁人也没什么两样。而闻人羽呢,除了开始时关照过众人多看顾他一些,别的时候,几乎是完全不闻不问,半年的工夫,统共不过来看过他两三回。至于乐无异,更是连出现都没出现过——于是众人的议论又不免转到了这夫妇二人身上,都道是这做兄嫂的也太狠心了,哪有这么对自家人的,何况还是个未成人的孩子!

浓稠的夜色仿佛稍稍稀薄了一些,无忌活动了一下因寒冷和长时间站立不动而有些僵直的关节,心想,其实哥哥嫂嫂送他来军队里是有道理的,至少在半年前,他绝对没有那个体力扛下值夜的任务。有时候无忌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明明是孪生姊弟,为何姐姐是那般的顽劣好动精力过剩,自己却体弱多病又安静寡言——不,这话若让姐姐听了,又要来置辩不休了。无忌仿佛看见她抱着胳膊,撅着嘴,冲父母兄嫂赌气撒娇道:“什么呀,你们光会看无忌平常不说话,怎么就看不见他和我吵的时候有多凶?”

谁要跟你吵,不过讽刺你两句而已。无忌站在堂下默默腹诽,那边嫂嫂已经笑出声来:“好,好,无异还总说你们姐弟两个一定是在娘胎里没生好,脾气差这么多,真应该打散了匀一匀。如今看来,毕竟是亲生的。”

姐姐真是娇气,她才更应该被送到军营里来磨练磨练。不过,总有嫂嫂整治她的脾气,无忌有点费劲地回想着,后来是怎么提到来百草谷的事情的呢?

在百草谷呆久了,长安的日子都已经变得有点模糊。应该是哥哥先提起来要教他习武的,他一向不太愿意自己这样“死读书”。无忌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从小到大傅清姣给他炖了多少补品,总也不见身体好一些。去年哥哥教他习了一段时间武之后,见他身体似乎有些起色,嫂嫂便和他商量着,索性到百草谷来磨练个一年半载,军旅生涯或许能使人脱胎换骨,也未可知。

倘若乐无异看见他现在的情形,一定会像研制出了一种新偃甲般得意洋洋地表示“果然当初就应该早点听我的”。这半年下来,无忌的体质着实比过去强健了许多,虽然看上去依然消瘦,但这消瘦背后不再是孱弱,而是多了一种骨骼挺拔的气质。虽然他依旧不太适应百草谷的生活,却不得不承认,他在这里,确实是受益匪浅。

东方天际现出一抹鱼肚白,最后一颗星星消隐在黎明水黛色的天幕之中。无忌微微仰起头,心情不由轻松起来。军演开始之前百将就通知过,等演习结束,会放他们三日旬休。这班岗站完,这次演习就算结束了,毕竟熬了这么些天,谁不盼着即将到来的假期呢?

“哎哟——换岗的可算来了,等死老子了。”哨楼下几盏灯笼影影绰绰而来,吴叔小声骂了一句军营里常骂的粗话,一转头看见无忌,立刻打住:“咳咳,我们这些粗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说了啥不好听的你就当没听见……”无忌耸了耸肩,没接话,吴叔讪讪一笑,试图转移话题:“旬休有什么打算不?”

无忌想了想,说:“没什么打算,留在营地好好休息就好了。”

吴叔撇嘴道:“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不说出去转转,怎么就喜欢窝着不动!”

无忌无声地笑了笑,并不多解释。他天生喜静不喜动,以往长安的热闹繁华也没能让他多往外走动,更何况此时此地。而且他也确实很疲惫了——这几日的军演强度很高,无忌不肯叫人看轻了自己,事事皆全力以赴,可毕竟积年体弱,眼下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如果给他放假,他是真的只想蒙头睡上一大觉。

换岗交接完毕,无忌这一班几个人走下哨楼,精神一旦从值夜中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放松下来,困意立刻上头,仿佛传染一般,几个人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走至营盘门口,吴叔站住脚步,揉着眼睛对无忌说:“你不是说要好好休息吗,快点回去吧,年纪轻更要注意爱惜身体啊。”

无忌挥了挥手:“嗯,那吴叔你也好好休息,回头见。”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近午,无忌爬起来吃过午饭,面对突然放空了的整个下午,很是茫然了一阵子。今日阳光极好,风不再像夜间那样清寒,带了一丝懒洋洋暖融融的意味。无忌坐在窗下发了会儿呆,想去年此时,自己恐怕正坐在太学的屋瓴之下。过午时最易困倦,甚至有些同学会趁先生不在而昼寝。但无忌不会,为了醒神,他往往选在这个时候习字,或临帖或抄书,少则二三百字,多则四五百字。卢先生总是称赞他写得一手好字,不是没有道理的。

念及此处,无忌倒真是有点儿想念卢先生了。国子监祭酒不是什么大官,卢先生在这个位置上,难免要发点儿怀才不遇的牢骚。可他是真有才学,为学子传道授业,课业之外妙语旁及,叫这些长安城里的子弟们打开多少新鲜眼界!其实现在想想,无忌当初答应到百草谷来,除了自己也希望把身体练好,也有卢先生的影响在里面——行百里路读万卷书,卢先生一直把这一点看得顶要紧,道是人之一生,若不曾见过山之高海之阔,何以养胸中浩然之气,又何以立风骨,开眼界,以文治世,平章天下?有同学私底下笑先生腐儒,无忌却不这么觉得。这些道理,听起来虽然陌生,却带有奇异的熟稔,也许是听父兄闲谈时,曾偶有涉及两三句。

他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从自己的物品中找出了已经有些时日不曾用过的笔墨纸砚。还好,提笔的时候并不觉得多么生疏,无忌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原先中指有薄趼,是多年执笔所致,现在整个手掌都已经覆上了一层厚薄不均的老趼,中指倒不明显了。他抿了抿唇,斟酌着落笔,准备给家里写一封信。

其实,哪怕不说百草谷,就是自己家里,也有哥哥做的偃甲鸟用于传信,本不用写信这么麻烦。偃甲鸟从家中来时,无忌总是热切地听着里面传出的亲人的话语,然而当轮到他需要把声音录进偃甲鸟时,他却总是迟疑而沉默。偃甲鸟再逼真也不过是一块木头——这话要是让哥哥听见一定会跳起来反驳,但无忌还是这样觉得。虽然知道这声音录进去会被亲人听见,但即使面对面,无忌也往往觉得词不达意,很难说清内心所想所念,又何况对着这样一件死物?

所以无忌宁可写信。可以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哪怕全篇尽是些日常琐碎,接信的人读来也是温馨。这些絮叨如果真叫偃甲鸟录下来,岂不啰嗦得可笑?然而信纸上写来读来皆不觉。而且他还可以把给不同人的话分开来写,不怕彼此混听——有时候他会单独给比他小五岁的侄女写一张,说说他在百草谷里见到了什么奇花异兽,或者那棵神奇的冠月木入夜后的光华有多美。也有时会写了托家人转交卢先生,讨论些自己想到的问题。

好像许久不见嫂嫂了,听人说,她领了些人去了北方边境,不知具体是要做什么。无忌思忖了片刻,在信中问了一句兄嫂的近况。其实哥哥倒是真没什么好问的。要说行百里路,哥哥一定是最好的代表,事实上,也许要用行万里路才能形容他,此刻问起,收到的答复无外乎又在倒腾新偃甲,或者又出门去寻找什么偃甲材料了。而嫂嫂,不管旁人怎么替他打抱不平,无忌都知道,嫂嫂是关心自己的。有几回,无忌都在练兵的时候发现,嫂嫂在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关注着自己。而且旁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是无忌自己要求兄嫂尽量少来看他,以免别人因此而侧目。

往常往家里寄信,都是得着闲暇便写上几句,待积得多了,便折封寄回。最近一段时日军中事忙,都不曾捞着提笔的机会,此时一封信要从头写起,不免有挂一漏万之感。涂涂又改改,待誊抄好封入信函时,已是大半个下午过去。无忌正在翻找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偃甲鸟准备寄出去,同住的一个少年天罡恰好推门进来,好奇道:“你找什么呢?”

无忌扬了扬手里的信封道:“找偃甲鸟,给家里寄封信。”

那少年天罡诧异道:“你那偃甲鸟不是被阿康不小心弄坏了翅膀,他帮你送到墨者那里去修了吗?这几日军演忙着,怕是还不曾得空去取回来呢。”

无忌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这几天又忙又累,我都忘了。”

“其实你没必要写信这么麻烦的——你是个读书人,在我们这儿呆得也够久了,倒不如去问问闻人校尉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无忌摇摇头表示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你可知道阿康有没有去墨者那边?他若没去,我自己去一趟也好。”

那少年天罡说他不知道。无忌思量了一番,还是收拾好东西,拿了信掩门出来。想起弄坏偃甲鸟这回事,无忌又不免有些心气不顺。不是气别人弄坏自己的东西,阿康是不小心,而且无忌也不会为了区区一只偃甲鸟就和人动气。他不开心的是,在他说了可以修没关系之后,阿康好像松了一大口气,万分庆幸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为这点事计较的,你毕竟是定国公嘛,对不对?”

这大约是无忌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他不想要这个爵位,因为他从小心里就有着远大的抱负——家里一半是军人一半是偃师,无忌却偏偏性喜读书,文以治世安国,他想要证明给别人看自己的实力和才华,而不愿让人觉得自己只是靠着父兄的荫功。所以,他也对父亲嫌累想把爵位传给儿子和哥哥嫌麻烦死活不肯接下这个爵位的行为很有些鄙夷。然而父亲和哥哥却背着他办好了这件事,不管他事先反对过多少回,这叫他心里如何痛快得起来。

至少定国公这个标签他是摘不掉了,虽然知道阿康说这话多半是出自真心而非嘲讽,他仍然感到挥之不去的讽刺意味。哥哥也真是,既然自己懂得闲云野鹤自在一世,又为何非要把爵位按给自己?他抱怨地想,长兄就是这样照拂幼弟的么?

偃甲飞鸢从头顶呼啸而过,但无忌还是喜欢自己走路。从天罡营盘往墨隐广场走,一路上偶尔遇见认识的人,多半会主动同他打招呼。无忌不善与人客套,点点头也就过去了。远远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红色身影,无忌心头一惊,立刻躲入路边的一棵大树背后。他可绝对不想被她看见——这位和他同龄的天罡少女,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特别喜欢来纠缠他。假如真打了照面,无忌的教养不能允许他把人晾在那里,但如果要他假装和对方言谈甚欢……老天,他有一个咋咋呼呼的姐姐就够了,真的。

吴叔这为老不尊的一直在调侃无忌,说阿云这么喜欢他一定是因为军营里都是糙汉子,没见过他这样白净斯文的。顺便还调侃说反正他兄长娶的妻子就是个天罡,他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

无忌对此无言以对。诚然有一点是无忌必须承认的,那就是哥哥和嫂嫂实在是让人艳羡的一对。你很少能看到他们在人前表现得有多恩爱,不说语言与肢体动作,哪怕眼神交流也很少。但你就是会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就好比一滴水融入了另一滴,不分彼此,也无须分彼此。

可同是天罡,阿云和嫂嫂相差得也未免太远了一点……不管日后要怎样,至少有一点他现在就可以确定,像阿云这么疯的他着实消受不起。无忌悄悄探头看了一眼,确定阿云已经走远了,才敢从树后出来。耳边响起一阵鸟儿翅膀的窸窣声,无忌扭头,看见一只偃甲鸟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一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只偃甲鸟从墨者那里飞回来了,待拿到手里一看,不对,这是从家里飞过来的——

无异碰了碰机关,鸟儿在他手心里蹦了两下,张嘴吐出了傅清姣的声音:

“吾儿无忌,你离家至今已有半年,虽然往来通信一直安好,但为娘的也实在是惦念。今日你嫂嫂回来,说起你现在情形已经大不同于往日,吃了这半年的苦毕竟是收到了效果,为娘很是欣慰。加上你生辰日近,爹娘决定叫你哥哥去接你回家。你哥哥二十六日到,这两天可以开始收拾东西了。另外,你爹也有些话要同你说。”

原来嫂嫂已从北方回到家中了?无忌捏了捏手里的信封,心想,还真是巧,刚要往家里寄信,就要回家了。

然后是乐绍成的声音:“啊,那个……爹也很欣慰,听你娘的,好好收拾东西……就这样。”

无忌忍不住笑出了声,爹也一大把年纪了,在娘面前怎么还是这么唯唯诺诺的!

然后是姐姐懒洋洋的声音:“麻溜地赶紧回来啊,我要看看你这半年黑了多少……嗯,没了。”

紧接着,偃甲鸟里又传来一把清亮的童音:“小叔小叔,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塞在偃甲鸟的肚子里了,你一定要看啊~”

那是他的小侄女阿檀。大约是当时忘了关掉偃甲鸟,接下来的几句对话也被录了进去。无忌听见娘亲嗔怪地说:“你呀,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写信这么神神秘秘?”

然后是阿檀撒娇的声音:“人家就是想写信嘛~”

听见阿檀元气满满的声音,无忌脸上不觉浮起一抹微笑。他打开偃甲鸟腹部的机关,从里面抽出一个信封,立刻打开读了起来:

 

小叔:

你最近好吗?好久没有收到你的信了。上次你说的那种紫色的花还在开吗?姑姑和奶奶都说那种花一定很好看,问你能不能弄些种子寄回来。姑姑还说,没有种子就挖几棵,不过我觉得要是真的挖了用偃甲鸟带回来,估计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枯死了。

 

那倒不至于,无忌暗忖,他初到百草谷的时候没有书看,很不习惯,于是跑去墨者那里借书,偃甲的书看不懂,就拿了本《齐民要术》解闷,育苗护苗他倒还是能做一做的。

 

上个月奶奶带我去西市逛,我看见一本字帖,上头字的模样和我平常临的不太一样,我叫奶奶给我买了,可是回去之后爷爷说这个字体太方方正正的,女孩子不适合学这个。哼,我才不信有什么“女孩子不适合”呢,我偷偷练!卖字帖的人说这个字帖是一个叫钟由的人写的,你一定听说过,你看我练得好不好?

 

无忌不由哑然。怪不得他第一眼看过去觉得这不像阿檀的笔迹,原来是去学了钟繇。所以写这封信只是为了向他炫耀一下新练的字吗?也不知道去查一查书,还把钟繇的名字给写错了。要学钟繇的高古纯朴,真是难为她那点腕力,也无怪乎满纸的字都写得怪里怪气的。

 

对了,你还记得去年我和姑姑在敦煌认识的那个李四郎吗?他听我说你去年就考进了太学,夸了你一大堆话,说你已经继承了定国公的爵位还这么用功,真是特别难得。另外他还跟我反复强调太学不是那么好进的,因为太学生的衣食用度都是国库拨钱,所以考试也很严格……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个,大概是因为姑姑不肯听他说吧。不过,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小叔你这么厉害!等你回来了,带我去太学玩玩,见识一下好不好?

 

太学哪里是玩的地方啊……无忌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功是真,但无忌不得不承认,更多的恐怕是出于少年的傲气,和逼不得已。自从快三年前袭了定国公的封爵,无忌就再不去原先的学堂里念书了,因为周围同学或是阿谀或是含酸的腔调他实在承受不起。然而在家自己读书时,若是心有疑问却无人可解,也是个大问题。对于年轻的定国公来说,除了太学,又还有哪个学府可去呢?不管怎么说,有资格参加太学考试的大多是官员子弟,无忌顶着个爵位在其中,就算不是最不起眼的,至少也不是最起眼的吧?

 

重要的事情写在最后——奶奶说三天之后就叫爹爹来接你回家,你一定已经听到了吧?我想跟着爹爹去百草谷看看,可是娘亲不让。姑姑也想去,可是奶奶不让。但是姑姑偷到了娘亲的神行符!所以大概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姑姑就已经到了百草谷来找你啦~

 

这叫什么事——无忌惊恐地扫了一眼信末的日期,二月二十三,也就是昨天——换句话说,哥哥要后天才来接自己回家,而姐姐和阿檀居然打算今天就闯过来?

 

之前听娘亲说过,百草谷里最显眼最好认的就是忠魂碑了,所以我和姑姑决定认路的时候就找忠魂碑。你收到信之后就到那里去等我们好吗?

 

无忌呆了呆,有些哭笑不得。连时间都不确定,就叫人去等?再一想,日已西斜,却没听说有人闯进百草谷,虽然嫂嫂不在谷里,但若她们俩真的来了且被抓住了,只要报上家门,总会有消息到他这里的。看来是还没到,那——要去等吗?

思来想去,最终,他叹了口气,向着最近的偃甲飞鸢乘坐点跑去。

 

忠魂碑这里地势高,视野极好。平日总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这里瞭望或者习武,但无忌上来的时候,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也许是因为军演终于结束了,大家都在休息吧。无忌慢慢走到峭壁的边缘,太阳快要落山了,颜色不像夏天的落日那么绚烂,却很正,衬在微黄的天幕前头,圆圆的,像个盛在粗瓷碟子里的咸鸭蛋黄。

呃——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无忌自己也不由失笑,若是叫卢先生听见,只怕会善意地嘲笑他一句“民以食为天”或者“食色,性也”吧?

他在忠魂碑下抱膝坐了下来,静静地目送太阳逐渐沉落到群山背后。等到天黑了,冠月木周围的法阵就会在夜色中显现出极为绚丽的光华,那是百草谷最为美不胜收的景色。他在信里给阿檀描述过那样的场景,从此小丫头心心念念,总是想来看一看。

但是……无忌撑着额头,想,在去年那次轰动一时的离家出走事件之后,她和姐姐到底还有多大的可能性可以从家里偷偷溜出来?

他把偃甲鸟拿了出来,打开开关,再一次仔细聆听父母的声音。真的,要不是娘亲提到,他自己几乎都要忘了,再过几天,二月二十七,他就要满十五岁了——不是什么大生日,可是,是圣人说的志学之年,从此就不能再算是小孩子了。对姐姐来说这个生日可更重要,及笄了啊,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学得稳重乖巧一点。怎么不想想,爹娘和哥哥嫂嫂就是再宠她,能看顾她一辈子吗?

起风了。无忌裹紧了身上的衣裳,站了起来。过来的时候就和自己说好了,太阳下山了就回去,既然天已经黑得黑得差不多了,那么也该——

“小叔!”

无忌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儿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冲他笑,一口牙在暮色中显得洁白发亮。“不是吧,”无忌不可思议地说,“你——你居然真的来了?姐姐呢?”

“在家呢。”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从台阶下升了上来。

无忌望着来人目瞪口呆:“哥——?可是……你不是要二十六日才到吗?”

来人正是乐无异。他走过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嫂嫂从北边回来,有消息要带回百草谷,刚才先去见将军了,一时怕是顾不上旁的事。我想着前后也就这一两日的工夫,索性一起来了,正好也早点来看看你。”

阿檀吐了吐舌头,跑过来拉着他的手。无忌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明白了:“你一定是准备和姐姐偷溜的时候被抓住了,是不是?”

“可不是么?”乐无异戳了戳自己姑娘的脑门,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说,“还没出家门就被我发现了。我想,阿檀也该见识一下她娘亲所在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就说服闻人让我带她来了,不过无双是主谋,就没这个待遇喽。”

阿檀扁了扁嘴,悻悻道:“本来我说不能偷溜的,姑姑一定要,然后,果然被抓了吧……”被父亲看了一眼,乖乖地闭了嘴。无忌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兄长,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几乎已经可以平视对方了。乐无异大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唇边含了丝笑意,“你嫂嫂是对的,军营果然能叫人脱胎换骨——夜风起来了,先下去再说吧。先回你的住处,闻人说了,等她办完事就过来找我们。”

“啊?”阿檀恋恋不舍地望着西边冠月木的方向,“可是那个好漂亮,能不能等……”

“没事的,等一下我带你靠近了看,”无忌弯下腰,小声安抚道,“比在这儿看到的更清楚、更漂亮。”

阿檀很听他的话,没再纠缠,乖乖地让他牵着,跟着乐无异走下台阶。小姑娘静不下来,絮絮地说着家里发生的事,无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恍惚间觉得有点不真实——不到十二个时辰之前,他还坚守在夜风中的岗哨上,心里想的只是赶快结束了这一班好去睡一觉。可是现在,身边有亲人言笑晏晏,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回家了——

“哥。”

乐无异回头看他:“怎么了?”

无忌想了想,摇头:“没什么。”

乐无异顿了顿,没有追问,只是说:“那走吧。”

无忌哎了一声,拉紧阿檀以防她看不清路滑跤,脚步忽然间仿佛变得轻快了许多。其实他想说一声谢谢。奈何生性内敛,这样显得煽情的话,终究说不出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不愿承认自己想家,无忌也不例外。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而且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家和亲人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前面树丛掩映中,已经可以望见天罡营盘的灯火。“娘亲!”阿檀忽然欢呼一声,松开了无忌的手,向前跑去。

无忌略略一惊,抬起头,只见前面桥头伫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乐无异在侧负手含笑,并不急于上前,仿佛愿意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对方。钩月还没有升起,夜幕低垂,点缀着零散几点星辉,她弯腰抱起小女儿,笑靥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温柔:

“回来了?”


【END】


篇末废话:

这篇是之前那个异羽推广本《重逢》的稿子,也是再之前那个异羽本《忆与君归》里《娇女篇》的兄弟篇。写《娇女篇》的时候OL还没出,我的设定是异羽有一个女儿小名叫阿檀,而傅清姣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弟,姐姐无双是个叛逆少女,弟弟无忌……嗯,就是这篇里这个纠结到死的娃了……上一篇写的是无异的妹妹和闺女,构思灵感来自晋代左思的《娇女诗》,所以叫《娇女篇》,所以这次写弟弟我就不动脑子地起了个标题叫《少年行》……

写这两篇都时候都有一个很明确的方向,就是不直接写异羽,而是通过别人的生活来侧面反映他们的幸福美满,希望大家能体会到这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其实很简单,要是日子过得不好,乐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天真烂漫擅长作死的娃啊……阿檀那么活泼也是因为爹娘感情好家庭氛围愉悦啊……【不过我觉得她再大一点就会天天都觉得被爹娘闪瞎眼了【。

写这篇的时候正好OL第一轮封测,传出来闻人挂了的消息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orz,阿宁组织出这个本子也有一点自我治愈的意思在里面。不过大家要相信宅龙最擅长障眼法烟幕弹了!当年用长目哄了我们多久!直到快发售了大家才知道卧槽这把剑原来是晗光!和七把凶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闻人一定没事的!【有事的话我就去宅龙门口静坐以示抗议有人一起么【。

《娇女篇》里关于无忌的删节片段戳这里~

本篇被阿宁打回来的风格诡异的初稿戳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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